那年春天，我如我的銀行賬戶一般空蕩蕩，38歲光棍一根，頭發溜走的速度倒是快趕上存款流失的步伐了。聽聞一個年輕我7歲的姑娘待字閨中，朋友慫恿："試試呗老王？"
"試什麼？"我摸了摸腦門，"是給她看我稀疏的頭頂，還是給她瞧我幹癟的錢包？"心裡頭那點屬于窮大叔的自知之明閃閃發光。
然初見那一天，她眼波流轉的笑意像一束強光，猝不及防穿透了我心裡那堵堅固的"我不配"之牆。霎時間，我恍然大悟：王侯将相甯有種乎？窮光蛋也有權利曬太陽啊！管她喜不喜歡，我先笨拙地喜歡起來再說。
首次見面，我煞有介事地捧出壓箱底的寶貝——一把據傳自明末清初的雕花牛角梳。屏住呼吸吹噓："這可是我家流傳的寶貝，能驅邪避禍呢！"
姑娘睫毛一閃，手指輕點梳齒上的二維碼，擡頭嫣然一笑："淘寶同款，明碼标價39塊9包郵。大叔，穿越的文物咋也懂得掃碼呢？"我那點故作深沉的老成頃刻碎了一地，碎得比超市門口摔碎的大碗還要響亮清脆。
轉眼情人節臨到，我節衣縮食仨月，終于攢夠了買口紅的一小筆錢，捧着那份貴重"厚禮"，滿心期待遞到她面前。
她笑意盈然接過，然而定睛細看口紅底部的标簽，笑意瞬間凍結凝固："贈...贈品？"
我慌忙低頭一看，自己頓時如同被抽了筋骨的軟糖，癱坐在椅子上："不…不可能吧！"
"專櫃小姐跟我說，"我無力地解釋着，"限量版要搭這款贈品才有格調，還說這是潮流先鋒款..."
姑娘終于憋不住，哈哈大笑："行行行，好歹是您老王親手挑的贈品嘛！"我讪讪賠笑，内心卻在滴血，想着這頓節衣縮食的日子不知還得持續多久。
為了省下打錢車費，我帶她同乘我的共享單車體驗生活。"抓緊我！"我豪情滿懷高喊一聲，雙腿猛蹬，仿佛要踏出一條康莊大道來。奈何車輪沒随我的豪情一起向前，晃晃悠悠竟朝電線杆猛沖而去。
姑娘在我身後驚慌失措："你穩着點行嗎？"
"穩住！我穩着呢！"我試圖挽救一點尊嚴，可下一秒車把手晃得更厲害，眼看就要與路牌深情相擁。
她眼疾手快地跳下後座，驚魂甫定地拍着胸口："好家夥！你這車技，是不是新買的駕照？"
"嗨，省點嘛，"我抹着額頭的汗，心虛道，"省下的油錢給你買口紅，哪怕買點贈品也值得！"
這次姑娘是徹底笑得直不起腰："就你這車技，能活着找到買贈品的地方嗎？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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費盡周折，我終于請動姑娘登門"參觀"我的小天地。進門就聽她輕歎一聲："你這冰箱……怎麼像是在哮喘發作？"
冰箱配合地嗡嗡嘶吼着，如同一個老年哮喘病人。我尴尬地撓撓發亮的頭頂："嘿，這叫聲多有活力，算得上我家專屬的背景音樂！"心裡悄悄嘀咕：這老冰箱争點氣啊，别讓我唯一的約會也泡湯。
終于到了最膽戰心驚的環節——拜見準嶽父母。飯店裡，我的錢包在菜單翻動時不停顫抖。姑娘的爸爸端詳我片刻，微笑問道："聽妞妞說你……挺有上進心？"
話音剛落，我坐着的木椅突然"嘎吱"一聲脆響，一條腿兒毫無征兆地罷工折斷！餐廳裡霎時靜了，衆人的目光齊刷刷聚在我身上。我面紅耳赤，徒勞地想用雙腿死死夾住那根斷腿，卻更顯得狼狽不堪。
千鈞一發之間，一隻腳迅速伸過來，硬生生在椅子徹底塌倒前卡住了它！我擡眼，竟是姑娘的爸爸！我感激得無以言表："叔...太感謝您了！"
"甭客氣！"她爸豪爽地拍拍我的肩："我就喜歡你這樣有耐力的！穩！"這轉折太意外，連姑娘都驚訝地捂住了嘴，下一秒卻"噗嗤"笑噴了，臉都漲紅起來。
世事奇崛，九個月零三天後，我們竟真的扯證成雙！酒席上，有朋友小聲感慨："行啊老王，真扶貧成功了？"
我憨笑着搖頭："不，我這叫響應号召，主動被脫貧！"
夜深人靜，我問枕邊人："當初那麼多俊才精英不選，為啥撿了我這二手共享單車？"
媳婦眼角帶笑，捏了捏我的臉："笨啊老王！"她語氣裡帶着得意，"見慣了他們花裡胡哨的招式，隻有你這股傻勁兒，撞到我心裡頭就沒打算出來！"
忽然廚房傳來碗碟碰撞的清脆聲響，她那穿透力十足的女高音傳來："老王同志，請你那有耐力的身體趕緊動一動——洗碗去！"
我應聲而起，奔向廚房的步伐異常輕快。窗外明月高懸，當年那搖搖晃晃的共享單車早已光榮退休，然而在瓷碗碰撞的叮當聲裡，我仿佛又看見那個坐在吱呀作響的椅子上窘迫的大叔身影，還有那位伸出援腳的嶽父爽朗的笑意。
人生之事豈有定數？當你不再仰望雲端，隻踏實地笨拙向前——也許就在某個搖晃不止的時刻，恰恰撞見了最真實的、屬于凡俗人間的煙火情深。
